第229章勾结
齐雪怡冷笑一声,派人和太医院的人私下接触?果真,柯蓉的猜测一点错都没有,赵慧荃那个贱人,早就和太医院的某人勾搭上了,上次邵紫蓉完全就是被赵慧荃那个贱人给耍了,至于说晚上派人去御膳房要粳米粥?
齐雪怡更是冷笑连连,赵慧荃一入明馨宫不久,便已经被恩赐可以单独开小厨房,这样十分方便,想要吃些什么,自己做便是了,完全不需要从御膳房传膳。
眼中厉光一闪,齐雪怡和声勉励了小太监几句,又吩咐人赏了金银,在小太监千恩万谢中离开之后,齐雪怡对付嬷嬷说道:“明馨宫自然是有小厨房的,想吃什么,就可以做什么,从御膳房这般遥远的端回去,怕是都凉了,看来昨日这一遭,要么就是那贱人需要一些药物,要么就是想要把药下在御膳房的某些膳食里……”
付嬷嬷也点头,同意齐雪怡的话,齐雪怡便吩咐付嬷嬷:“吩咐下去,最近把各宫都盯紧了,免得出什么事情,明馨宫自然更是要加倍盯紧。”
赵慧荃若是想要自己吃一些什么补药,照着皇上如今对她的宠爱,那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怎还需要这般鬼祟行事?
因此,此药自然便是见不得人的东西,才需要隐蔽行事,那药如果是昨儿用了,怕是今儿便会有人觉得不好,若是还没用,赵慧荃自然是要瞅准机会用的。
赵慧荃肯定是会小心行事的,但是便是再小心谨慎,只要做了,定然会有蛛丝马迹,她就不信,她让一百双眼睛盯着,还找不出赵慧荃做事的痕迹。
“娘娘,已经拿住了!”烟画在外面走得稳当,大宫女的威仪一览无余,熙宁宫的太监宫女尽皆恭恭敬敬的。
一等进了内室,避开了别人的眼线,烟画便匆匆到了齐雪怡面前,说了一句之后,便附在齐雪怡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刚刚明馨宫一个小太监,匆匆出了门,却是和人接头之后,便返回了,贝公公怕惊扰了这人,便没有出手,任由其离开,而后那接头人,却去了御膳房取膳食,之后,便回了茗香阁,经查,乃是茗香阁的管事太监,那太监如今已经被暗中监视起来,他手中拿到的药包,也已经搜出来,暂时换了其他药粉糊弄着……”
说着,便掏出一个绢帕小包,打开之后,便是一个麻纸小包,里面乃是淡黄色的粉末,份量并不大,也符合当时小太监说得小宫女立时便藏起来的话语。
“如此说来,赵慧荃对邵紫蓉,可还真是照顾有嘉……”齐雪怡看了一眼那麻纸小包,抿了抿唇,冷笑一声。
就听齐雪怡继续讥讽道:“就不知道这邵紫蓉,到底怎么碍了她的眼了。”
付嬷嬷拧眉:“主子可是要把这件事情挑开了?”
明馨宫的宫女里,那晚在事发时候没有出现在人前的宫女,大大小小有二十多个,她总归不可能一个一个查探,只不过还是那句话,只要赵慧荃想要做些什么,都会留下蛛丝马迹,她这般的盯着,总归,见到了痕迹。
齐雪怡冷笑一声:“当然,这件事情,自然是要让陛下知道的,只不过,在这之前,也要先谋划一番,免得把我们自己绕进去才好。”
便吩咐了烟画,让其先把茗香阁的小太监收服了,到时候指证赵慧荃,至于这包药,齐雪怡让付嬷嬷倒了少许出来,而后让烟画原封不动的放回去,等烟画领命离开,齐雪怡闻着屋里的味道,眉头微微蹙起:“这味道,怎么像是那樟木的味道?不过又有点不像……月舞,你可记得在哪儿闻过这味道?”
月舞凝神思索了半晌,猛然道:“奴婢想起来了,前次在兰樨宫的时候,奴婢曾闻到过一次;前几日在明馨宫的内室隔间,也曾闻到过。”
月舞日常便是管着齐雪怡的钗环脂粉之物,因此对香料胭脂等物十分敏感,这一番思索之下,便想了起来。
等月舞说出来之后,自己大吃一惊,而齐雪怡付嬷嬷等人,也俱都大吃一惊,齐雪怡脸色一下变的有些白,猛然起身,小心把那药粉包了之后,藏进袖子里,到了兰樨宫。
此药既然是赵慧荃打算下给邵紫蓉的,那自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可这东西,竟然在兰樨宫出现过,而自从柯蓉怀孕以来,一直被人暗暗下药却查不到,如今猛然现出了线索,齐雪怡自然是着急。
不说这几年两人逐渐培养出的一些情谊,便是从利益上来说,齐雪怡也不希望柯蓉有事,如今,柯蓉是如同她的靠山一样的存在,柯蓉出事,对她没有任何的好处。
当那包药粉出现柯蓉面前的时候,柯蓉微微一闻之后,面色也是大变——这味道,有着淡淡的樟脑丸一样的味道,但并没有樟脑丸那么浓重,她知道长期闻着樟脑丸的味道,人会生病,但是因为只是隆庆帝来的时候闻一下,且每次味道都很淡,问过朱太医之后,朱太医说是樟木箱笼沾染了衣物的一点儿味道,没什么影响,便没有在意,但是如今……
且那日在明馨宫,也曾闻到过此种味道,只是当时并未在意罢了。
柯蓉立时便借口自己不舒服,着人去请了朱太医来。
朱太医一翻检验品尝之后,脸色也有些难看,他竟然不认识此物!
这真是极少见的。不过,虽然不认识此物,却也能知道,这里面的药粉,定然不是樟树上的弄来的,此物辛、苦,虽然还未经过检测,但是其应该有破血行气等功效,是基本可以确定的。
如此,却是孕妇忌用禁用之物!
一想到这儿,朱太医便满头大汗,他作为太医,却出了这么大的疏漏,朱太医吓得筋酥骨软,一下子跪在地上:“微臣无能,累娘娘受苦,求娘娘恕罪。”
“朱太医请起。”柯蓉让朱太医起来,而后温声说道:“朱太医这么多年来,都是兢兢业业,从未出过错,想来这一味药十分特殊,朱太医才未曾想到……”
“回禀娘娘……”朱太医苦笑一声:“非是未曾想到,而是到如今这药粉摆在面前,微臣都未曾认出此乃何物,微臣孤陋寡闻,实在是汗颜。”
柯蓉并没有意外,许多小说都说有大本事的大夫,是绝不肯进太医院、卖身皇家的,但是事实正好相反,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才是这时代人的最真实想法,所以,天下水平最好的大夫,基本都在太医院。
而朱太医能进太医院二十年还活得好好的,足以说明其医术的不凡,其他能进太医院的人,也都是有许多把刷子的人,这兰樨宫,在他们的多次搜寻下,却还没有被发现到底是哪儿下了药,说明对方手段,也是十分了得。
如今看朱太医的表现,便可知道,这药粉,是不知道从哪儿搜寻到的稀罕物,绝不是中原常见之物。
嘱咐了朱太医不要把事情说出去,又让半夏把药粉收好,柯蓉淡淡笑着,扭头看着齐雪怡,“倒也是有几分手段……”
只要是个人,知道自己被别人暗害,都是会生气的,齐雪怡看着柯蓉,低声问道:“要怎么回敬那个贱人?”柯蓉笑笑,说道:“总要让我想想,回送什么礼物,才是价值合适的,总不能辜负了别人的好意,不是么?”
她本是懒得理会新来的人争宠夺爱的,便是赵慧荃和先王妃十分的相似,而让隆庆帝盛宠,柯蓉也不算太过于着急,毕竟找回去的出身,天生注定她只能是宠妃,却不能是权妃,可是如今被人送上这么一份大礼,若是不还回去,岂不是会让别人笑话她没礼貌?
齐雪怡闻言,浑身颤了颤,这般春风般和煦的语气,这般彬彬有礼的回话,其中意味,却暗藏腥风血雨,实在难以让人觉得安心。
不过一想到赵慧荃这次是要倒霉了,齐雪怡便高兴了起来,万分期待柯蓉出手。
却见柯蓉对她招手,齐雪怡附耳过去,柯蓉耳语了几句,齐雪怡点头,表示知道了,却疑惑问道:“这样一来,岂不是轻轻放过了那贱人?”“你若直指此事乃是赵慧荃所为,皇上在怀疑赵慧荃的同时,也多半会怀疑此时乃是你一手策划,这样不好,先撇清了自己再说,更何况,皇上从来不蠢,有些事情,你不说,让皇上自己想出来,他才会觉得是真的。”
隆庆帝聪明而多疑,这种人,别人告诉的结果,他一般都会认为你别有目的,唯有一步步引导,让他自己得出的结论,他才觉得那是正确的。
齐雪怡受教,而后笑着说道:“不管怎么样,这次能发现这药粉,你也能安心了。”
“天下间药物多的是,便是太医院的院正,也不能尽识,若想害人,总是比救人容易的,因此,元凶还在,怎能安心呢……”
齐雪怡从兰樨宫回去之后,便把事情安排了下去,第二日,茗香阁就闹了起来,原来是采女邵氏腹痛难忍,可能是动了胎气,齐雪怡一边自己过去,一边命人请太医过去。等齐雪怡到了茗香阁的时候,朱太医傅太医等已经进去诊脉,齐雪怡问了两句,只听朱太医等人刚到,便没有进去,而是面色严厉地训斥茗香阁的下人:“主子病痛,屋里却连个人都不在,想喝口热水都没有,你们便是如此伺候主子的?既然如此,还要你等何用?来人,给本宫把他们全都关起来,等稍后看过邵采女,再行处置。”
地下便是一阵哭诉求饶声,“不是奴婢等人不用心伺候主子,实在是奴婢等人常被借用,宫里各位女官总管的话,奴婢等人不敢不听啊……”
齐雪怡闻言,嘴角微微翘起,要的便是这句话,不过却也没有再管她们,只吩咐人把他们看管起来,便进了内室,等结果。
不多久,朱太医等人便开了方子,让人去抓药,而朱太医则隔着屏风,对齐雪怡说道:“娘娘,微臣等已经看过,邵采女乃是被下了活血通淤之物,因此才会动了胎气,好在邵采女吃下的量不大,因此只要好生休息,按时吃药,应该便可无事。”
“应该?”齐雪怡反问了一句,那朱太医便说道:“已经查过,乃是桌上的一碗粥里被下了药,只是此等药物,臣与傅太医皆已查验过,却实在是不识得……为了查验,微臣已经派人去太医院再请几位太医过来一同查验,虽然已经诊断过邵采女的病情,微臣和傅太医都觉得无大碍,但是毕竟是从未见过的药物,因此,不敢完全确定……”
“朱太医傅太医皆是名医,这医术精湛、妙手回春之处,本宫是身有体会的,既然两位太医都不识得,显然此物实乃非常,怪不得两位太医。”齐雪怡闻言,安抚了两人一番,继而便让两人下去,而那一碗粥,则留在了她面前。
齐雪怡低笑一声,她让人盯着茗香阁的管事太监,等他一下了药,便让人绊住了他,让他无法把物证消灭,而后第一时间叫了太医过来查看,至于朱太医,当然是柯蓉搞定的,不过齐雪怡也要叹服,果真姜还是老的辣,朱太医这演技,几乎是毫无破绽。
不多久,太医院便又来了三个太医,外间三个专门抓药配药的药师,几人围着药碗查验的时候,齐雪怡也已经在外面雷厉风行开始了审问,从茗香阁的宫人口中知道从御膳房取饭之事都是茗香阁的管事太监在管、而邵紫蓉也说此碗粥乃是管事太监端进去的之后,齐雪怡便对管事太监严加审问,见其不认,齐雪怡便命人搜查了管事太监,从其袖中中找出一块揉皱的麻纸之后,交给太医验证。
太医很快便回话,说此麻纸上残留的粉末,虽然他们还未辨识出乃是何种药物,但是此物确实是和粥中所下药物完全一样,且也具有破气行血之效。
茗香阁的管事太监便心凉如水,他下完药之后,本打算立即便把麻纸处理掉,哪知道忽然有人经过,他急切之下,便只能把麻纸塞进袖袋,之后匆匆端了粥进了内室给邵采女,出来想要处理掉麻纸而后再进去处理掉药碗,却忽然有人传话,说赵公公让他立即过去,他不敢怠慢,想着一张纸而已,在路上也能随意处置了,至于茗香阁,他背后的主子已经打点妥当了,便是屋里那个邵采女肚子疼死,也没人会管。
所以在那传话人的催促下,便出了茗香阁,因为传话人一路跟着,他也没有机会处理袖中的麻纸,等见到了赵公公,才知道赵公公看上了茗香阁的一件摆设,想要淘换出去,这些事情,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他便答应下来,出了赵公公的住处,那传话人却又贴了上来,不过是说些好话,听那意思,是赵公公吃肉,他也想喝点汤。
赵公公是宫里管着采买的一个小管事太监,虽然都是管事太监,但是他与赵公公,那实在是没得比,而传话人是赵公公的干儿子,平常深得赵公公喜欢,他便也有心拉拢,一路说着话,等谈妥了,刚分开,他便被人给抓住带回了茗香阁……
却是半点处理掉东西的时间都没有。
管事太监面色煞白,瘫倒在地。
齐雪怡冷冷一笑,厉声呵斥:“说,是谁指使你暗害皇嗣的?”
如果只有邵紫蓉一个,隆庆帝是见都不想见她的,但是涉及到皇嗣,即便他并不喜欢邵紫蓉生下皇嗣,但总归是自己的孩子,便也有三分的关心。
齐雪怡不方便动刑,隆庆帝便吩咐了小桐子,小桐子三下五除二,便审问了人,回了隆庆帝结果:“据茗香阁管事太监齐海交代,此药物乃是明馨宫的洒扫太监罗三儿交给他的,当时罗三儿许了他许多财物,说是他们主子命他找人喂给邵采女,奴才便逮了罗三儿审问,罗三儿说他根本见不到彤婕妤的面,吩咐他的人也不是彤婕妤,最后才说,无论是吩咐他做事的人,还是把此药物交给他的人,都是明馨宫的小宫女铃铛,奴才在命人去拘了铃铛过来,此宫女一口咬定此事乃是彤婕妤所为,她只不过是代为传话,无论如何审问,都不改口。”
隆庆帝闻言,眉心蹙得死紧,难道是赵氏因为邵氏害得她失了孩子,所以在报复邵氏?
她平日看着端庄识大体,自己已经惩罚了邵氏,怎能再这般行事?
不过,若是一般的奴才,都是替主子背黑锅的,那个铃铛,怎么反而把责任往赵氏身上推?
是不是有人故意陷害赵氏?
这种污蔑陷害宠妃的事情,他见过不是一次两次,因此,便有了疑心。
再说,他是不信赵氏会这般毒辣的。
齐雪怡见隆庆帝蹙眉不言,便上前一步,低声说道:“臣妾倒觉得这事情有些不对劲,彤婕妤向来是识大体的,臣妾不信她会做这种事情,再说了,那铃铛什么证据都没有,就一口咬定了是彤婕妤指使,怎么看,都像是有人故意诬陷,这事情,还要彻查才是。”
齐雪怡的话,算是说道了隆庆帝的心坎里,他是不信赵氏会做陷害皇嗣的事情的,因此,便微微点头:“彤婕妤平日端娴温淑,朕是不信她会如此恶毒的,必是有人陷害于她,真是好狗胆,以为朕是傻子不成。”
而后冷声吩咐小桐子:“朕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总是,朕要听铃铛说实话。”
小桐子答应了一声,急忙出去安排。
齐雪怡冷笑一声,听实话?实话就是这事情就是赵慧荃那个贱人做得,你还想要什么实话?
果真,隆庆帝是根本不信赵慧荃会做这种事的,若自己真的按照原计划把赵慧荃害邵紫蓉的事情捅出去,不要说没有直接证据,便是有直接证据,说不定隆庆帝也会像是柯蓉说得那样,以为自己在故意陷害赵慧荃呢。只不过是一张脸而已,便得了别人千般万般求不到的东西,真真是令人意难平,可都已经如此荣宠了,却还不满足,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婕妤,入宫也不过半年,便那般的有野心,给自己下绊子,想要让自己倒霉,又暗害柯蓉,这般的大胆,其实也不过是靠了隆庆帝的信任宠爱罢了。
等日后,你身上的信任和宠爱,被一层一层剥下的时候,看你如何自处。
齐雪怡唇边挂着笑,看着小桐子出去,也不管什么,只看着隆庆帝召了朱太医等人进来,朱太医据实回禀了邵紫蓉的情况,再说到这味从未见过的药材的时候,朱太医犹豫看了一眼隆庆帝,只说是从未见过此味药材,其他人也附和,隆庆帝看了朱太医一眼,而后说道:“朱爱卿有话只说便是,朕不是不能容人的人。”
朱太医仿似咬了咬牙,才对隆庆帝说道:“虽然此味药材臣等从未见过,但是,臣以前应该是闻过的——臣常常给宸淑妃请脉,而每次皇上过去的时候,基本都会带有此种淡淡的味道,只是皇上身上的衣物总会有熏香味道,遮掩了其他气味,且臣初时只以为是衣物从樟木箱笼取出之后带了此种味道,因此不以为意,如今见着了齐修仪搜出的麻纸药包,细细闻了之后,才发现,此药物与当时皇上身上若隐若现的味道,是十分相似的。”
如果说涉及到邵紫蓉腹中胎儿,隆庆帝只是有些关心,涉及到有人陷害赵慧荃,隆庆帝是十分生气,听到自己身上带了这种味道,且还是带到了兰樨宫,说明柯蓉这段时间不适,都可能是自己带去的之后,隆庆帝则是勃然色变,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虎目炯炯,瞪着朱太医:“你说得可是实话?”
朱太医自然是赌咒发誓:“事情涉及到皇上和宸淑妃,以及皇嗣,此等大事,臣怎敢妄言。”
隆庆帝面色难看,“你过来,闻闻现在朕身上是否有此种味道。”
朱太医连说不敢,最后在隆庆帝的坚持下,对隆庆帝说道:“屋里有麻纸药包在,还是要请皇上带室外,臣才好确认。”
隆庆帝一言不发,站到了室外,朱太医傅太医等几人,便轮流而上,最后,朱太医和傅太医等人耳语一番之后,说道:“回禀皇上,臣等确认,皇上身上,确实是有种与药粉一模一样的味道。”
闻言,隆庆帝脸色铁青,若非是多年习惯了遇事要冷静,怕是立时便要吩咐把平日为他裁制、浆洗衣物的宫人杀个干净。
即便是如此,隆庆帝也是狂怒,不过,他还记得如今最重要的是去查探柯蓉宫里是否有此药物,因此,便吩咐在场的几位太医:“去兰樨宫,仔细检查了,再来回禀朕。”
朱太医等人即可奉命而去,而小桐子自然是最有眼色的一个,早在朱太医说隆庆帝的衣物上可能沾染有药物味道的时候,便已经命人去把隆庆帝放置衣物的宫室围了起来,且日常浆洗隆庆帝衣物的宫人,也都被小桐子命人看了起来。
如今见隆庆帝已经吩咐了太医等人去兰樨宫办事,小桐子便上前,把自己的安排说了,而后道:“既然皇上身上如今还有味道,却也不便去兰樨宫看望宸淑妃娘娘,奴才已经安排了人跟着,若是有任何情况,都会即刻回禀……孙大人等三位药师虽然不是太医,但是辨识药物也是极为厉害的,不若请几位大人去检查一下陛下的衣物,看到底有没有人动手脚……”
隆庆帝缓缓点头,说道:“你考虑的周全,就这样安排吧。”
小桐子欣喜,便吩咐人安排,自己则跟在隆庆帝身后,慢慢走回了承乾殿。
不多久,便有小太监从兰樨宫而来,捧着一件柯蓉以前穿过的衣物,来回禀隆庆帝:“宸淑妃如今穿着的衣物里,倒是没有混上药物,但是放在樟木箱笼里的秋天衣物,上面却是有些味道,朱太医等言说:此几件衣物在上次浆洗的时候,被用药水浸泡过,因此,穿着有大妨碍,幸好还不到换季的时候,也是万幸……”
隆庆帝面色已经恢复了平静,看了一眼小太监捧着的衣物,看到是柯蓉以前极喜欢穿的一件广袖褙子之后,不由得低哼了一声,听得小太监又继续说道:“朱太医已经命人严加巡查,如今但凡是有类似樟木味道的地方,都被朱太医搜查过一遍,因此,皇上可以放心了。”
隆庆帝没说话,小桐子见状,便挥手让小太监出去,之后,隆庆帝便闭上眼睛,似乎在小憩,大殿里便连呼吸都不闻了,隔了许久,小桐子见外面有人影一晃,便悄悄看了隆庆帝一眼,而后轻手轻脚出去。
“桐公公,您老人家可要救救奴才啊……”一个富态到双下巴堆得脖子都看不见的中年太监见得小桐子出来,一下子就跪倒在地上低声哭嚎:“奴才办事一向尽心尽力,不敢有半点的懈怠,如今这事情,奴才实在是不知道那个该挨千刀的陷害奴才啊……”
小桐子自然认得,这中年太监,便是总管着隆庆帝衣袍浆洗的人,既然他哭得如此凄惨,便可知道,那些衣物上……
“可查出来了?”小桐子清了清嗓子,问了一句,那中年太监便顿了一顿,“查出来了,有十九件衣物的袖子,被下过药……其他衣物倒是没有……”
说着便有抱住了小桐子的大腿:“桐公公,这……那味道便如同那樟木的味道一般,而且又极淡,平日里衣物只要一熏香,根本闻不出来,奴才实在是冤枉啊……”
小桐子看了他一眼,“你和咱家哭嚎,可是半点用没有,如今最要紧的,是先把没有被下药的衣物备好方便皇上替换,而后便是要把那胆大妄为的奴才给揪出来,才能保你性命,你说咱家说得是不是?”
中年太监却愣了一下:“只要能找出来,奴才真的不用死?”
皇帝的衣物被人做了手脚,他这主管太监,不被千刀万剐,已经不错了。
“这药如此的隐蔽生僻,连太医院的太医都没认出来,你认不出来,那自然是应当的,只要能将功赎罪,咱家少不得也要为你说几句好话,虽然差事保不住了,不过留你一条小命,却也还是有些希望的,毕竟这些年,你做事认真,皇上也是看在眼里的。”
中年太监闻言大喜,小桐子是隆庆帝身边的贴身大太监,既然小桐子敢这么说,就表明隆庆帝并没有迁怒的意思,因此,急忙谢过小桐子之后,连滚带爬离开了。
小桐子默默思索了下,而后,轻轻走进大殿,隆庆帝已经睁开了眼睛,正看着他。兰樨宫一场彻底的清洁整理之后,柯蓉坐回到了兰樨宫的内室,困倦休息,知道出事之后,许多人自然是来探望过柯蓉的,且因为事出有因,许多人都想探探消息,看看此时能否让赵慧荃倒台,只可惜,柯蓉却因为太困倦,已经休息了。
半夏白薇挡了驾。
一众人留下自己的关心之后,转而去了熙宁宫,因为,熙宁宫里,齐雪怡正要处理此时。
许多人都想看看,事情到底会怎么收尾,毕竟,这件事情,涉及到了皇帝本人、涉及到柯蓉、涉及到皇嗣,实在不是一件小事,最重要的是,若是赵慧荃倒了,那么,许多人的机会便来了。
而此时,赵慧荃已经被齐雪怡带了过来,正跪在地上,神态是一贯的端庄谨慎,为自己辩解:“皇上那般宠爱嫔妾,便是给嫔妾一百个胆子,嫔妾也不敢谋害皇嗣,更不敢毒害龙体,此事,必然是有人陷害嫔妾,求修仪娘娘为嫔妾洗清冤屈。”
齐雪怡唇边挂着微笑,不置可否,便传了罗三儿和铃铛进来,罗三儿只说是自己没见过彤婕妤,完全是铃铛说这是彤婕妤的命令,他才找了人,至于银钱,也全是铃铛给的;而铃铛,却还是一口咬定是赵慧荃指使,哭诉:“若非是主子指使,奴婢一个小宫女,哪里能有那许多的银钱……”
隆庆帝已经命人检查过,铃铛交给罗三儿的银钱,不过是一些寻常的金银玉器,那个宫里都会有那么几件,因此,并不好找出来历。
齐雪怡冷笑看着这一场大戏,赵慧荃也算是不错,若非是她一天二十四小时紧迫盯人,怕也发现不了赵慧荃的阴私,而且,赵慧荃处置的也挺稳妥的,不拿宫外之物,也不拿随便那个宫里的特殊之物,只用一些那个宫里都有的普通物件,混淆视线,也算是谨慎了。只可惜,赵慧荃便是再狡辩,也无法动摇她心底的坚信,赵慧荃,贱人尔,心狠手辣、野心勃勃。
这会儿铃铛这般的申诉,赵慧荃却依然是不慌不忙的端淑样子,对这柯蓉说道:“对于邵采女暗害嫔妾之事,嫔妾确实是怨恨的,只是既然皇上已经处罚了邵采女,嫔妾便也已经满足,便是有些心底不舒服,却也不敢真真的谋害皇嗣,却不知道铃铛为何要说是嫔妾指使,若没有证据,嫔妾也是不服气的。”
齐雪怡心底冷笑,证据?可惜,铃铛确实是没有证据的,只是,证据这东西,在她看来,无关紧要,最重要的,不过是动机及野心罢了。
赵慧荃什么都不认,只是抓着证据二字做文章,而齐雪怡得了柯蓉的吩咐,因此,便在铃铛无法出示证据之后,以铃铛“谋害皇妃皇嗣”为罪名,向隆庆帝说了此事的结果,至于赵慧荃,齐雪怡自然是对隆庆帝说没有证据证明是彤婕妤指使,却不说,彤婕妤乃是无辜。
隆庆帝此时,听闻没有证据证明是赵慧荃指使,便已经十分满意,至于齐雪怡所说的“实在找不到铃铛如此行事的动机以及幕后主使是谁”的话,隆庆帝并不太在意。
因为他有了新发现。
此乃是太医院的一个太医,在听闻事情之后,前来求见隆庆帝,说在见过那纸包闻过味道之后,他想到了一件事,那便是前段时间有几天,他曾在杨太医身上闻过这种味道,只是当时不以为意,只以为是樟木味道,如今想来十分蹊跷——毕竟这不是换季的时候,常穿的衣物应该早就从樟木箱笼里拿出来了,不可能还残存着樟木箱笼的味道。
隆庆帝便雷厉风行,让人唤了杨太医来审问,杨太医自然是不认的,可是柯蓉在确认杨太医在暗中帮着赵慧荃暗害她的孩子之后,便已经对杨太医动了杀心。因此,便是杨太医不认,可杨太医的小药童,却跑来告密:“以往时候,有什么药材需要做处理炮制,师父都是交给药堂的伙计或者是草民师兄弟几个,可前段时日,有几次在药堂的时候,师父曾自己关在一个房间里动手研磨一些药物,却不让我们伺候,草民的大师兄曾说有事弟子服其劳,师父只说不用,出来之后,便是一身樟木味道,当时确实是没在意的,如今才联想起来……公公,草民家里高堂俱在,家庭和乐,只是一心喜欢医术,才拜了师父为师,可对于师父所做的事情,草民实在是不太清楚,也从未参与过,求公公不要牵连草民和家人……”
十来岁的孩子,哭得稀里哗啦的,却被直接关进了天牢,不过,关进去之前,那负责审问他的太监,却低声说道:“你做得不错,这件事情了了之后,必不会牵连你家,放心吧。”
有药童告发,自然有人搜查了杨太医的家里和药房,不到半个时辰,便一个暗格了发现了几块淡黄色有着淡淡樟木味道的块茎,这东西,很快被呈到隆庆帝的面前,隆庆帝召了朱太医等人过来,一番检验之后,朱太医上前回禀:“启禀皇上,微臣等人确认,此药物,同下在皇上和宸淑妃衣物上、邵采女粥里的药物,乃是同一味。”
隆庆帝的面色,便阴沉似水,当这些东西都摆在杨太医面前的时候,杨太医面色苍白,一脸的绝望。
“说,你为何要做这大逆不道的事情?宫内又是何人与你勾结,暗害朕与宸淑妃?”隆庆帝厉声呵斥,杨太医却咬紧了牙关不说,只说“皇家全都该死……”
最后,被带下去用了刑,只是杨太医倒也硬气,怎么都不肯说其他,最后还是武德司的人查探清楚,杨太医本不姓杨,他本性薛,其祖上也是太医,只是三十年前,给皇子诊病时,误用药导致皇子丢了性命,先帝大怒之下,斩了杨太医的祖父,薛家家破人亡,杨太医逃出京城,却不忘大仇,改名换姓苦学医术之后,回了京城,入了太医院。
至于铃铛,则是杨太医曾救治过的一个乞儿,后来被杨太医送给一户没有子女的人家,却没想到铃铛竟然被选进宫当了宫女,偶然相遇之后,杨太医便利用她办事。
柯蓉听闻消息的时候,有些惊讶,她本来是让搜查的人随意找个隐蔽的角落把上次剩下的药粉撒一点上去,坐实杨太医的罪名便是,却没想到,杨太医那边竟然还真藏着那药物;至于杨太医和赵慧荃勾结的事情,本以为是杨太医受了钱财的好处,再加上被成国公府威逼一番,却没想到,杨太医和铃铛身上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这下,铃铛的指控,便对赵慧荃没有了任何一点的妨碍,赵慧荃身上倒是摘得更干净了……
这不好……柯蓉沉默闭上眼睛,她这次不让齐雪怡指控赵慧荃,却并不是要把赵慧荃身上洗得干干净净的,而是把她洗到大面上看着十分的干净,可细节上有些难以说清的样子,便可以了。